轻信，才是人类的本质，怀疑则不是。

前几天我看了一部很火的纪录片，叫做《Tinder诈骗王》。

讲的是一个叫西蒙的骗子，利用约会软件Tinder和instagram，把自己包装成钻石帝国富二代，在欧洲各国约会女生，诈骗钱财。这个片子还挺好看的，建议大家可以找来看一看。

这个套路呢相信大家也不陌生，就是我们国内俗称的「杀猪盘」。

只不过西蒙这个盘子不仅国际化，并且非常大胆。

他还引入了罗氏时间管理系统和庞氏骗局玩法，他会在欧洲各地飞来飞去，同时约会多个女生，从前一个女生那里骗来的钱，就会变成他在后一个女生那里炫富的资本。

利用这种手段，西蒙的骗局简直无往而不利。直到其中一位女生勇敢地站了出来，向公众揭露了西蒙的骗局，才有了最后骗子被反杀逮捕的戏剧性结尾。

只不过舆论这东西，总是对加害者很宽容，对受害者很苛刻。

影片里的敢于曝光骗子的女生，每个人在社交媒体上都遭遇了网民的侮辱，说她们愚蠢，贪婪，拜金。

这种言论在世界各地都一样，人类对受害者的刻薄简直就是与生俱来。

只要有金融诈骗的新闻，就一定有「还不是怪这些人贪财」；

只要有男生被仙人跳，一定有人说「还不是因为管不住下半身」；

只要有老人上当，一定就要讲「退休了还不安分」。

这期内容，我就来简单聊聊，为什么我们不该去责怪被骗的人。

01

首先第一个问题，上当的人是不是很笨？

我们每次看关于诈骗的新闻时，脑海都会浮出一个疑问：这么简单的骗局，也能上当？

于是会经常有人认为，被骗是因为这人太笨了。

其实并不是，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大家在看这类骗局故事的时候，是一个上帝视角，并没有身处其中。

电影《猫鼠游戏》

而大部分骗局的原理就是简单的，无论是经典的尼日利亚王子骗局，还是屡禁不止的庞氏骗局，核心原理都简单得过分。

因为复杂的骗局是最容易破绽百出的。一个骗局，涉及的环节越多、人员越多，失败的概率也就越大。

像电影、小说还有漫画里那种有底牌，底牌下面还有底牌，底牌下面的底牌还是底牌的骗局，都是为了喜剧效果，通过各种反转来营造「算无遗策」的氛围。

实际上聪明人也会上当，许多受害者甚至具备很高的学历，属于高知分子，智商绝对不低。

因为骗子根本不在乎你聪不聪明，骗子筛选的不是智商，其实是信任。

大家普遍有一个误解，就觉得人都是多疑的，不会轻信陌生人说的话。

其实情况刚好相反，信任是写进人的DNA里的，人们的生活中，「怀疑」这个行为的比例相比「信任」要小很多。

之前有个问题，问的是人类什么时候产生文明的。

人类学家玛格丽达·米德是这么对她学生说的：

「古代文化中文明的第一个迹象是股骨折断被治愈。（这一点，在动物界做不到）在动物界，如果摔断腿，就会死亡。你无法逃避危险。你不能去河边饮水和狩猎食物。你很快会成为游荡的野兽的食物。可以说，没有动物在断腿后能活很久，活到断骨愈合。」

有一种理论认为，团结合作是促使我们进化出智慧的原因之一。

如果按照最原始的丛林法则来看，我们的族群应该舍弃掉受重伤的伙伴，或是因为身体衰弱而不能自己捕食的老人。

能够互相帮助、互相信任，是文明建立的基石之一。

在今天这个高度发达的社会，其实信任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这种信任已经完全融入我们的日常之中。

想象一下，如果你怀疑一切，对于所有事物都不信任，你是没有办法生活的。

你不可能有朋友，因为你朋友的每句话可能都是骗你的。当然你也不能有恋人，事实上你无法跟任何人产生亲密关系。

你不能相信法律，因为法律是其他人制定，且是其他人执行的。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怎么能相信他们呢？

你不能相信任何新闻或者消息，因为你没有看到，所以你必须首先假定这些消息都是虚假的。

你也不能网购或者点外卖，这多可怕啊，隔着一个手机就下单了，买了一台电脑送来一个算盘咋办？

事实上，你压根不能进行任何交易，因为货币的基础就是信任，你连钱都不能信。

如果没有信任，也就不会出现分工，每个人都只能自己种地自给自足。

如果一切都不可确定，那么人就无法做出任何行动，社会就无法运转。

轻信，才是人类的本质，怀疑则不是。

人是一种很善于自我说服的生物，我们面对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如果没有理由，我们自己就会脑补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是一种天性。

骗子利用的，正是这种人类最本源的特质。他们只需要抛出一个饵，上钩者就会自动幻想接下来的事情。

比如在《Tinder诈骗王》中，西蒙不断在社交媒体上晒出自己奢侈的生活，私人飞机、定制西装、豪车名表等等，看到的人就会不自觉联想，这一定是一个生活富足的人，进而推论道：这人不缺钱，当然也没必要骗我的钱。

02

第二个问题，那么骗子，是不是都很聪明呢？

这里又要提到文艺作品里，很喜欢把骗子描述成高智商犯罪，导致很多人认为，骗子都是聪明的，至少比被他们骗的人智商高。

很多年前，我的一位心理学博士朋友曾严肃地问我一个问题，他说阿馆，你知道世界上谁使用心理学最好吗？是骗子！他们压根就不用学。

但我有不同的看法。

大多数骗子其实根本不懂心理学，有些被抓的骗子，家里翻出一大堆所谓心理学书籍，其实多半是伪科学——某种层面来讲，他们也被这些作者胡编乱造的理论给骗了——我认为骗子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没有底线，且漠视规则。

我之前看过一个案件，一个诈骗团伙，其中一位成员被警方逮捕了。然后他的同伴们，居然乔装成军方，直接杀到公安局，要求公安放人。

视频里这些假军官可谓嚣张至极，声称自己手持「中央密令」，自己是上校，你们没资格跟我讲话，让你们局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甚至还反过来查看了警察的工作证。

很多人觉得，这就是笨贼啊！但是要知道，正是这群人在落网之前，骗过很多人。一般人看到他们那个打扮和气势，很难不被这阵仗唬住。

他们绝对不算聪明人，他们真正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漠视规则。

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对法律有敬畏，害怕犯法害怕惩罚的人，都很难大大方方地行骗。

《Tinder诈骗王》里的骗术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是换一般人未必能成功。

因为正常人都会害怕犯法，万一我骗了她被抓怎么办？被识破这么办？你别说找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借钱了，连找自己的朋友借钱都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一部挺有意思的美剧，叫《虚构的安娜》。

这部美剧同样改编自真实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叫安娜的俄罗斯小镇女孩，来到美国做时尚杂志实习生。

为了打入上流社会，她改了名，自称是个德国富二代，号称自己要成立一个当代艺术主题的社交俱乐部。

以此为借口，安娜结交了大量社会名流，积累人脉，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即使在身无分文的时候，她依然敢乘坐私人飞机，住高端酒店，出国度假，参加各种名人聚会。甚至以人脉为担保，向银行申请数千万美元的贷款。

而那些被她欺骗，为她垫付昂贵生活开销，帮助她申请各种贷款，替她做担保的有钱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娜会欠钱不还。

靠着坑蒙拐骗，安娜在四年里，合计骗取了数十万美元。而最后栽倒，也只是因为她不小心骗到了穷人头上，才东窗事发，被警方逮捕。

之前有一部电影叫做《谎言的诞生》，讲述的是在一个全是说真话的世界里，男主角突然觉醒了说谎的能力，于是说什么其他人就信什么。堪称言出法随，因果律武器。

在一个以信任为基础的世界里，骗子的出现，本身就像是系统里的一个bug。

正常人这辈子虽然会撒很多谎，但是撒谎被揭穿后，会感到尴尬。比如你跟老师说我没带作业，老师说没带就是没写，于是就破防了。

骗子的人格里缺乏这种特质，谎言被揭穿后并不会尴尬。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骗子一直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被揭穿后虽然不会尴尬，却往往会恼羞成怒。

西蒙在被受害者揭穿骗局后，立即展露出他「脆弱」的一面，陷入了狂暴之中。

一下愤怒地威胁受害者，你不知道你惹到了什么势力。一下又低三下四地乞求，希望受害者放自己一马，甚至打点钱接济他一下。

其实当人们看穿骗子的伪装后，再去跟他对话，发现骗子既不聪明，心理素质也不强大，只是单纯的坏。

03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该去怪罪被诈骗的人？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因为不是只有傻子才会被骗，再聪明的人也有被诈骗的可能。而骗子也未必聪明，他们更多的是漠视规则，并且使用被隐蔽的信息来获利。

在我看来，骗子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他们漠视规则，隐藏真实的信息，然后才能利用信息不对称来获利。

所以对付骗子，最好的办法是提高社会环境里的信息透明度。

越透明，骗子施展诈骗的难度就越大，成本就越高。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骗局都需要换皮，因为隔一段时间，大家就都能知道这是骗子了。

还是举《Tinder诈骗王》里的例子，为什么骗子可以横行无忌，为什么那么多女生被骗最后只有两个人敢于出来曝光，一个原因正是因为我前面说的，社交网络上肆无忌惮的受害者羞辱。

一旦女生被骗，就会被说成是拜金女，遭受舆论暴力和社会性死亡。

同理，很多男生碰到裸聊诈骗，也不敢报警曝光，而且还会一次次地被骗子要挟，也很简单，因为男生也害怕被人说成好色，害怕社会性死亡。

越是害怕社死，受害者就越不敢站出来，骗子就更容易占据信息不对称的优势。

退一万步讲，我们必须承认，贪财好色是人类的共性。骗子利用人性的弱点来榨取利益，错的不是上当的人。

而阻碍骗子被抓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受害者不敢站出来，导致执法机关即使想做些什么也很困难。

受害者不敢站出来的原因，一部分是害怕骗子的报复，更大的，其实就是怕其他人知道了，怪他们蠢，怪他们贪财，怪他们好色。

仔细想想，骗子是期待一个被骗的人会被责怪不敢站出来的世界，还是期待一个被骗了就会说出来，互相帮扶的世界呢？

如果我们永远是去批评受害者，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是对骗子有利的。

最终，我们要认识到的是，骗子作为一个古老的职业，是不可能被完全消除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每个人都有成为受骗者的可能性。你觉得自己聪明不会被骗，骗子就会利用你的骄傲自大。你觉得自己警觉不会被骗，骗子依然会选择在你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出手。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之前有一个科普诈骗的视频里，一个反诈专家在讲如何去分辨骗局，然后他坦诚虽然自己是做这项工作的，但依然有被骗的经历。

不去责怪受害者，本身也是为了给我们自己保险。

关键词： 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