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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没听过迅游科技了？

在网速延迟普遍存在的年代，它靠着一款网游加速产品就做到挂牌上市，巅峰时期股价比茅台还高，来到一百多元每股，被称为「网游加速第一股」。只可惜风云变幻，手游兴起与发达的网络促使网游加速器行业走向衰落，迅游科技即使布局了手游加速器，并斥巨资收购游戏公司、广告公司，亦难以挽回颓势，近5年亏损超过20亿元，早已不复往昔风光。

而今还因为负面频发，成了最受媒体欢迎的素材。近半个月发布了10多份公告，内容可溯及合伙人闹掰、高管轮番被罢免、股东股份被冻结、创始人欠下巨额债款等一系列信息。而这样充满戏剧性的展开对这家公司来说并不稀奇。至少从2019年起，它已经上演过数场「内斗」大戏。

三个男人一台戏

在外界看来，迅游科技（以下简称迅游）的三位创始人袁旭、章建伟和陈旭，如今可谓是「水火不容」。然而他们最初也是带着相同的理念与热血才走到一起。

1984年出生的袁旭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却是最早接触互联网的。中学时期就做过网站、建过聊天室、卖过虚拟道具、甚至还开发过《暗黑破坏神2》的外挂程序。靠着这些副业赚到了20万左右，也没耽误学习。高三考上了北大计算机系，暑假期间还和别人合作在四川雅安开了家机房，赚了约40万元。大学读着读着他又觉得没意思了，干脆辍学出来创业。

与袁旭合伙开机房的，是大他近10岁的章建伟。章建伟从纺织行业转行到互联网，做过个人站长，也做过游戏点卡销售平台。两人是玩网游认识的，彼此间算是那种「袁旭辍学，父母会找章建伟帮忙劝说」的关系。袁旭辍学后，他们于2005年成立了蓝月科技，章建伟负责渠道销售，袁旭做系统架设——这就是迅游的前身。

陈俊也是早期成员之一，此前独立开发过网络游戏周边工具软件，加入迅游后负责制作代码，至今也有17年了。

团队起初做的是网游，但没啥经验，项目很快就失败了，在章建伟的提议下才转向加速器业务。第一款产品叫「统一加速器」，可为用户在浏览网页、看视频、玩游戏时提供网络提速服务，因迎合了不少人的需求，算是做出了点小成就。不过，随着他们发现，无论怎么提速都只是解决跨网运输的问题，且最终会受到运营商的流量制约，而这个问题单靠加速器研发商是解决不了的，于是他们决定做细分市场，推出了一款针对数千万玩家的免费产品——迅游网游加速器（以下简称迅游加速器）。

放弃了之前积累的用户，转去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这个过程其实是比较煎熬的。并且，为了有别于市面上同类产品，迅游加速器还采用了更先进、但也更烧钱的虚拟专网加速技术。2005~2006年，迅游一度艰难到发不起工资，单是每个月为了凑足两万元发工资，几个创始人就倾尽所有。据袁旭回忆，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另一位合伙人卖掉了唯一的房子，还准备卖车。这让他们萌生了出售公司的念头。

刚好第三年就有了这个契机。金山在线总裁朱传靖在玩《魔兽世界》时用上了迅游加速器，觉得体验还不错，便向金山总裁雷军提议收购这家公司，价格在500万~1000万元之间。袁旭他们也意动了，2007年底团队跑到北京商量收购事宜。神奇的是，就在谈判前，袁旭见到了360董事长周鸿祎。经过一番交谈，周鸿祎把袁旭劝住了，还向迅游投资了100万元（占股20%）。而后朱传靖竟也放弃了金山的股票期权，选择加入迅游（2019年退出高管职位）。

没有了后顾之忧，袁旭他们开始做出更为大胆的尝试。其中一项决策让迅游迈入了新阶段，那就是将迅游加速器从免费模式转为收费模式。这个做法与当时国内倡导「免费」的互联网大环境可谓背道而驰，但在袁旭看来，「既然这么多人肯花100块玩游戏，也就不在乎每个月再多花20块用来加速。」当然他们也给了用户一年「免费使用」的缓冲期。

如袁旭所料，收费制拦不住玩家对迅游加速器的依赖，反而有效解决了团队的盈利困境。靠口碑发酵、玩家及游戏运营商推荐，迅游加速器的注册用户在三年内突破4000万大关，付费用户亦有100万，每年能为公司创造上千万元的纯利润。截至2011年，迅游已经占据中国网游加速服务市场营收份额的34%。这一年三人签署了《一致行动协议》，并维系了至少八年之久。

2012~2014年，迅游加速器的扩张相当猛，累计新增用户数量超过8000万，累计活跃用户数量超过600万。营收也从接近一亿到突破亿元量级，净利润每年保持在20%以上的增速。2015年，迅游成功登陆创业板。实控人为袁旭、章建伟及陈俊，三人合计持有公司36.58%的股份。

上市当天，章建伟和袁旭在现场谈笑风生，后者还公开表示团队通过十年的努力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突围而出，站上了这个舞台，将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当中，用百倍的努力去证明迅游能够更进一步。

这个时候的「三兄弟」应该想不到，曾经并肩走过创业最难时期的他们，之后却因互相盘算着如何把对方弄下台，闹到了公开撕逼的地步。

第一个被踢出局的人

一切要从一笔天价收购案说起。

凭借加速器业务起飞后，迅游开始尝试资本运作来拓展业务线。它先后投资过锤子科技（主营业务为生产手机）、雨墨科技（游戏研发商）、狮子吼科技（营收来自移动互联网广告）、逸动无限（提供互联网增值运营服务）等公司。

其中，27亿元收购来的狮之吼科技（以下简称狮之吼），悄悄埋下了暴雷隐患。

2017年7月，迅游拟以支付现金（3.25亿元）及发行股份（约6005万股，估值23.75亿元）的方式收购狮之吼科技100%股权。买下狮之吼，并非转型需要，而是相中了后者十多年的海外推广经验。彼时的狮之吼成立不过三年左右，是一家做系统工具类APP出海的公司。旗下一款手机垃圾清理软件《Power Clean》及电池管理软件《Power Battery》等产品在欧美颇受欢迎，下载用户过亿。

这笔收购签了对赌协议。转让方承诺，狮之吼2017~2019年的扣非归母净利润分别不低于19200万元、24960万元、32448万元。有趣的是，在2017年5月，袁旭买下一家叫天成投资的公司99%股权，同月该公司入股了狮之吼，本次并购又将所持狮之吼股权转让给迅游。而主导该收购案的也是袁旭。

当时这事也引起过深交所的问询。迅游解释称系为了重组后加强对上市公司控制权并推进重组交易的进行。而为了顺利收购狮之吼，袁旭还向章建伟借了5000万元。谁料在老大哥慷慨解囊不久之后，两人就不断产生分歧。

事实上，从2015年8月起，几位大股东因个人需要或发展需要不断地办理质押式回购交易业务。以三位实控人（合计占总股本的26.52%）为例，截至2017年底，袁旭持有的约2230万股股票中有89%被质押；章建伟、陈俊所持股份有71%、91%被质押。回过头看，2017年是迅游表现最佳的一年，但其实营收也不过2亿多；这一年它一口气入股了三家公司，耗资近30亿元。然而到了第二年三家收购标的都没有完成业绩承诺，迅游的亏损来到近8亿元。

据报道，这个时期股东们的「质押还款压力都很大」。而袁旭和章建伟在质押纾困等问题上意见不统一，搞得双方都有些不愉快。另外据袁旭描述，章建伟是因为年纪最大才被推举为董事长的，此前曾承诺公司上市后有意愿退出管理岗位。结合这些可以推测，章建伟迟迟不让位或已让人心生不满。

到了2019年8月，由于袁旭逾期未还欠款，章建伟向法院申请查封并冻结袁旭名下房屋、存款等财产合计约5113万元。这也导致矛盾彻底激化。次月，袁旭联合陈俊，以「章建伟缺乏对公司所处行业、发展战略、主营业务的理解，长期缺席公司战略制定、经营管理」为由，提议免除章建伟的董事长职位，推举袁旭为董事长候选人。

章建伟也做出了反击，提出罢免袁旭总裁职务，理由包括但不限于：袁旭与迅游对外投资公司或有非经营性大额资金往来（袁旭曾向雨墨科技、逸动无限、狮之吼关联人借款上千万元），存在谋取私利的嫌疑和风险；再有袁旭作为天成投资等公司的借款担保方，因后者的借款纠纷导致所持迅游股份被司法冻结或轮候冻结，按规定「个人所负数额较大的债务到期未清偿」不能担任公司的董事和高管。

而或许是因为「长期不参与公司治理」，章建伟的提议不仅遭到了其他高层的反对，自己还险些被高票投下台。幸好一份来得及时的关注函救了章建伟——深交所要求解释三人作为一致行动人，提出罢免议案是否合法、有效。随后，迅游回复称三人已达成充分谅解，将撤回罢免章建伟职务的议案。2020年4月、2020年6月，袁旭又与章建伟签署了《和解协议书》，约定在2021年6月30日前偿清债务。

但这也只带来了短暂的和谐。内外交困之际，袁旭、陈俊并未就此收手。他们选择通过第三方把章建伟踢出局。

自手游兴起后，迅游的网游加速器业务收入日益下滑，手游加速器业务虽成为了主要收入来源，无奈在网络发达的时代可发挥空间并不大，再加上拓展（以收购为主）的其他业务表现也远不及预期，2018年、2019年公司就合计亏损了近20亿元，袁旭等人光靠薪酬、分红显然很难摆脱自身的巨额债款。从2019年起，他们曾先后向浙数集团、成都高投集团、以及贵阳大数据（贵阳市大数据产业集团有限公司）协商股权转让事宜，最终与贵阳大数据达成纾困协议。

2020年9月，袁旭、陈俊与贵阳大数据签署《纾困暨投资协议补充协议》《表决权委托协议》。后者承诺向两人提供纾困资金化解部分债务，两人也将其持有的迅游全部股份（占总股本的18.66%）的表决权不可撤销地委托给贵阳大数据。本次权益变动后，三方构成新的一致行动关系，贵阳大数据成为迅游的控股股东。这也意味着，章建伟与袁旭、陈俊不再是一致行动人。

趁热打铁，袁旭、陈俊在2021年3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他们与贵阳大数据提议免除章建伟的董事职务。该议案以8票同意、1票反对（章建伟投反对票）的表决结果通过。章建伟输得毫无悬念。即便后续他有再次反击，如提议免去袁旭总裁职务、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袁旭偿还剩余债务（袁旭于2021年4月还清债款）等，可惜也无力回天。

2021年4月，由陈俊上位，担任董事长一职。自此袁旭携队友拿下公司的决策权，在股东大会上，他豪言「我正处于黄金的年龄，会利用接下来的10年时间，把迅游科技带到新的高度」。

遗憾的是，他高兴不了多久。

只有永远的利益

贵州大数据进场后，迅游的情况并没有好转。2020年公司短暂地扭亏为盈，后续又恢复了亏损状态。不止是加速器业务表现乏力，几笔投资相继暴雷形成的商誉减值，也构成了近些年亏损的重要原因。

耗资3000万元入股了锤子科技，自投资后从未盈利，累计亏损严重。

以2.17亿元现金收购了雨墨科技13.40%股权（雨墨原来是做中重度MMO手游出海的，而后转型做重度小游戏、H5类小游戏及APP类小游戏），转让方向迅游承诺，2017~2019年雨墨实现净利润不低于4.24亿元。以27亿元收购的狮之吼，业绩承诺额（扣非净利润）累计不低于7.66亿元。以1亿元收购的逸动无限18.19%股权，转让方则承诺2017~2020年累计净利润不低于2.95亿元。

结果高溢价收购来的公司无一例外地，均未完成业绩承诺（部分公司后续还因为巨额亏损，被计提商誉减值或减资）。而业绩补偿也是一团乱麻。或是因为借款纠纷导致股份被司法冻结，或是没有充足现金需分期履行，导致进展不顺；甚至还有补偿方拒绝履行业绩补偿业务（股权回购义务），迅游不得不将其告上法庭。

比较奇怪的是，雨墨科技和狮之吼都有一个共同点，在收购的前一年（也就是2016年），它们的业绩突然迎来了爆发式增长。

以雨墨科技为例，其2014~2015年营收和亏损均在百万元量级，2016年才首次扭亏为盈实现收入破亿。再看狮之吼，其营收主要来自APP内置广告收益（向Facebook、Google等平台提供广告位），在2016年就做到4亿多收入，净利润也在亿元量级。对比迅游2016年的1.58亿营收和0.21亿净利润，明显日子要滋润不少。2015年的营收却不过0.3亿元，亏损与营收相当。

也就是说，它们的经营状况刚好转，就在对赌期内许下高达上亿元的净利润，未免有些操之过急。而这一系列收购项目，基本是由袁旭主导的。

2022年6月，轮到袁旭被踢出局了。迅游披露公告称，董事会审议通过了《关于免去袁旭先生公司总裁职务的议案》。理由除了上述收购给迅游的经营和业绩带来大量问题之外，还包括此前章建伟提到过的袁旭存在严重的个人债务问题，可能会对其自身和公司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投出同意票的人员中就有他昔日的队友——现任董事长陈俊。后者召集并主持了这场董事会，还物色好了总裁新人选，即迅游控股子公司速宝网络（以下简称速宝）的总经理吴安敏。吴安敏于2015年加入速宝担任CEO，主要负责移动端加速业务，这几年移动端加速业务在迅游内部确实渐渐占据主导地位，2021年贡献过亿元净利润的子公司只有速宝。此次换帅，迅游称将有助于整合PC端和移动端的加速能力。

本以为这次应该成定局了，没想到仲裁又来了。

2022年11月，袁旭就其与贵阳大数据签订的纾困协议及表决书所引起的争议，向上海仲裁委提出仲裁申请。袁旭称，贵阳大数据没有按照约定向其提供任何纾困资金，其既没有受让袁旭持有的迅游股份，也没有承接任何袁旭债权人的债权，导致袁旭签署《纾困协议》的合同目的已无法实现。因而袁旭要求解除二者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

今年3月底，仲裁结果出炉。上海仲裁委裁定，终止袁旭与贵阳大数据的纾困协议及表决权委托。袁旭恢复对其所持迅游全部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9.16%）的有效表决权，与陈俊、贵阳大数据不再构成一致行动关系。

这再次引起深交所的注意：双方原先达成协议时，曾约定「五年表决权委托期」不可豁免、不可撤销且不可缩短，如今是否出现了违约——对此贵阳大数据回应，纾困义务无法进行下去，完全是因为袁旭一直未完成约定的纾困先决条件（前面提到袁旭所持迅游股份全部被司法冻结），「本公司未出现根本性违约」。

仲裁案还带来了一个新的局面。由于没有一个股东单独持有50%以上股份，再加上未形成新的一致行动关系，迅游将处于无控股股东且无实控人的状态。

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至于袁旭，虽拿回了表决权，但他的股份正在经历司法冻结、轮候冻结，以及（因金融借款合同纠纷）被拍卖，现占总股本8.83%。两年前，时任总裁的袁旭曾说要用10年带领迅游走向新高度，但是现在他可能要先设法重新拿到控股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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